第四十九章 莫回头

奇穆被同化为行尸，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支死亡的队列。
这个来自南美大陆，承载着一国希望的羽蛇神祭司后裔，就这么以一种荒诞而又可悲的方式，结束了他短暂的诡境之旅。
队伍里，死寂一片。
剩下的几名小国天选者，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如果说第一次死亡是意外，那么这第二次死亡，则是在江澈精准的“预言”下发生的，这给他们带来的心理冲击，是毁灭性的。
他们看向江澈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和不屑，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这个龙国人，他到底知道什么？
队伍继续在赶尸匠那单调的铃声引领下，向着山林深处前行。
周围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浓。
起初只是薄薄的一层，如同少女的面纱，但很快，雾气便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牛奶，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惨白。
能见度急剧下降，不出三米，便已是人影绰绰。
那“叮铃……叮铃……”的引魂铃声，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但在这浓雾之中，这铃声非但没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反而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每一次响起，都让人的心跳漏掉半拍。
气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压抑。
“跟紧我，别掉队。”
江澈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沉稳，清晰地传入苏晓耳中。
“嗯。”
苏晓下意识地又向江澈靠近了半步，几乎要贴在他的后背上。
只有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她才能在这片冰冷的浓雾中，找到一丝安全感。
就在这时，浓雾的深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歌声。
那歌声，空灵、悠扬，带着一种不似人间的纯净，仿佛是山涧的清泉，又像是林间的百灵。
歌声的语言很古老，不是在场任何一人能听懂的语言，但那旋律中蕴含的、对自然的赞美和对生命的喜悦，却能跨越语言的障碍，直抵人心。
队伍里，来自爱尔兰的德鲁伊传承者，那位名叫“芬恩”的、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青年，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因恐惧而一直紧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是‘希德’的歌声！”
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激动地喃喃自语，“是林中仙女在呼唤我！
我的天，我竟然……我竟然在这里听到了故乡的呼唤！”
在他的传承文化中，“希德”是精灵的代称，是自然的宠儿，是德鲁伊力量的源泉。
他侧耳倾听，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醉，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身边那些随时可能暴起的行尸，忘记了这是一个死亡率超过七成的恐怖副本。
他那双碧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他认为，这是奇遇！
是这个诡异的东方世界，对他这位“自然之子”的认可！
只要回应这份呼唤，他就能与此地的自然之灵建立连接，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甚至一举破解这个副本的核心！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循着歌声的方向走去时，江澈那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在苏晓耳边响起。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仿佛就是说给那个爱尔兰人听的。
“走阴路，最忌回头。”
江澈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浓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老话常说，夜走荒山，身后若有亲人呼唤，不可应；有金银落地之声，不可捡。
因为那都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财宝，而是山里的精怪，水里的水鬼，在用你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引你回头，骗你上路。”
“人有三盏阳火，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
只要阳火不灭，寻常鬼魅便不敢近身。
可你一旦回了头，肩上的阳火，就会熄灭一盏。
到那时，阴气便可乘虚而入，你的魂，也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他顿了顿，仿佛是感受到了那个爱尔兰人投来的疑惑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继续道：
“他现在听到的，大概是他们家乡传说里的‘精灵之歌’吧。”
“可惜，那是假的。”
江澈的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芬恩那狂热的头顶。
他猛地转过头，用一种混合着愤怒与质疑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江澈。
“你懂什么？！”
他低声嘶吼道，“这是我们德鲁伊的传承！
是自然对我的召唤！你这个只懂装神弄鬼的东方人，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神圣！”
江澈没有再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夏虫不可语冰。
对于一个坚信自己听到了“神谕”的人而言，任何劝告都是徒劳的。
那悠扬的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动听，仿佛就在耳边。
芬恩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狂热的、近乎于痴迷的表情。
他不再犹豫。
他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
他违反了那条用血淋淋的文字写下的规则——【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能回头】。
他欣喜地，朝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试图回应那份来自“故乡”的、虚无缥缈的呼唤。
然而，就在他身体完全转过去的那一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断声，突兀地响起！
芬恩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向前迈步的姿势。
但他的头颅，却以一个完全违背了人体构造学的角度，瞬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那双碧色的眼眸，直勾勾地，正对着自己身后的队伍，正对着江澈和苏晓。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狂喜与痴迷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仿佛在质问——为什么？
下一秒，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烛火。
他，就这么保持着身体向前、头颅向后的诡异姿势，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成为了这支死亡队列中，最新的一个“同伴”。
小国的希望之星，在东方神秘的规则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悠扬的歌声，也在他彻底死亡的瞬间，戛然而止。
浓雾，似乎都因此而变得更加阴冷了。
苏晓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江澈的第二次“预言”，再次，分毫不差地，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