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启程！人间烟火！

那一夜之后，有些东西，便悄然改变了。
溪边的晚风，仿佛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
林卫东与陈梦瑶之间，依旧没有那些海誓山盟的诺言，甚至连一句明确的“我喜欢你”都未曾说出口。
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那层最朦胧的窗户纸，早已在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中，彻底消融。
在这个含蓄的年代，一个姑娘家，能做出那般大胆的举动，其背后所代表的，便是“以身相许”的决心。
她认定了，这辈子，就是他了。
林卫东自然也明白这份沉甸甸的情谊。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刻意保持距离，虽然话依旧不多，但看向她的眼神里，总会带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会记得她爱吃山里的野弥猴桃，便在采药的路上，特地绕远路为她摘上一捧。
他会发现她看书时总喜欢坐在风口，便不动声色地为她劈好了一堆更耐烧的硬柴。
所有的关心，都藏在这些沉默的、不动声色的细节里。
陈梦瑶亦是乐在其中。
她会为他缝补衣物上磨破的洞，针脚细密得如同江南的烟雨。
她会在他深夜整理山货时，提前为他烧好一壶滚烫的热水。
两人就像两棵在荒野中相遇的树，于无声处，将根系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离别的日子，转瞬即至。
出发的前一天，林卫东正在收拾行囊。
他将那些精心晾晒、品相上乘的干海参，用油纸一层层包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行李的最深处。
这，将是他撬开南方市场的第一块敲门砖。
“卫东。”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陈梦瑶跑了进来。
她白皙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有些掉漆的铁皮饼干盒，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
“你看。”
她献宝似的将盒子打开，递到林卫东面前。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干净的棉布。
棉布上，静静地躺着一串手链。
那些他们一同在溪边敲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被一根鲜艳的红绳，细心地串联在了一起。
它们没有钻石那般耀眼的光芒，却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一种温润、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泽。
“我……我把那些珍珠，都串起来了。”
陈梦瑶的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和期待。
她拿起手链，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递到林卫东面前。
“我爹在信里跟我说，穷家富路。”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戴着它……就当是我陪着你了。”
这番话，几乎等于最直白的情话。
林卫东的心，被一股温热的情感瞬间填满。
他知道这串手链的分量，它代表着一个女孩最纯粹、最珍贵的全部情意。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却没有去接那串手链，反而嗔笑了一声。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陈梦瑶猛地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与羞涩，瞬间从心底涌上，让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我……我……”
她语无伦次，一颗心“怦怦”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林卫东没有再逗她。
他从她手中拿起那串珍珠手链，然后，在陈梦瑶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执起她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
将那串闪烁着温润光泽的手链，稳稳地，挂在了她的皓腕之上。
红绳映着雪肤，珍珠闪着微光。
“这么漂亮的东西，自然该配它的主人。”
他没有说“我等你”，也没有说“跟我走”，但这个动作，这个暗示，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
然而，总有些不识时务的嗡嗡声，喜欢在最美好的时刻，跳出来恶心人。
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情意正浓之时，院外，猛地传来一阵撒泼打滚的哭喊喧哗。
“哎哟喂！没天理了啊！我儿子被他打傻了啊！”
“林卫东！你个天杀的！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得赔钱！不赔钱你别想走！”
是张浩！
林卫东眉头一皱，走到门口。
只见张浩，竟带着他那对在村里同样臭名昭著的老赖爹娘，一家三口，正堵在知青点的门口，上演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耻戏码。
张浩的爹躺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张浩的娘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嘴里喷着各种污言秽语。
而张浩，则站在一旁，指着林卫东，一脸的悲愤欲绝。
他们显然是打听到林卫东今天要走，特地赶在最后时刻，想讹上一大笔钱。
面对这般丑恶的嘴脸，林卫东的脸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俯视。
这并非因为他已经超然物外，无视了这等宵小。
而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有些垃圾，甚至已经不配让他亲自动手去清理了。
果然！
“他妈的！张家这群不要脸的又来作妖了！”
“前几天偷鸡、放火、下毒，现在还想讹钱？真当我们红旗沟的人是死的吗！”
“抄家伙！把这群瘟神给老子赶出去！”
还没等张浩一家表演完第二幕，四面八方，已经围上来了无数手持锄头、扁担、甚至是粪勺的愤怒村民！
村民们本就对张浩这家人厌恶到了极点，此刻见他们竟敢在林卫东临走前，还玩这么一出，新仇旧恨，瞬间一同爆发！
“滚出我们红旗沟！”
就连村长王富贵，此刻都拎着一根粗大的扁担，气得满脸通红地冲在最前面，指着张浩的鼻子破口大骂。
“再敢来我们村撒野，老子亲手打断你们的腿！”
张浩一家三口，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看着那一双双喷火的眼睛，和那些高高举起的农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抱头鼠窜！
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敢露面。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群情激奋的村民们，轻松化解。
……
出发的那个清晨，天还未亮。
整个红旗沟，却仿佛都醒了。
村民们自发地，提着煤油灯，站在村口，为他们送行。
曾经帮过林卫东的王大婶，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硬塞进了他的怀里。
“孩子，这是婶给你炒的花生，路上吃。”
“到了南方，好好干，别让人欺负了！”
布袋，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林卫东望着眼前这些朴实的面孔，这些真诚的嘱咐，鼻头猛地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
想起自己在那间阴冷的出租屋里，孤独地、凄惨地死去，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句问候。
死后许久，才因尸体腐烂发臭，被人发现。
而这一世……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陈梦瑶背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俏生生地站在他的身边，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比朝阳还要温暖的笑容。
晨光，落在她的发梢，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走吧。”
她握紧了他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去南方！”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那股翻涌的情绪缓缓压下，反手，也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数月的小山村，看了一眼这群善良而淳朴的人们。
这里，曾是他命运的转折点，也曾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
感受到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