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责任制！工人之魂！

新加坡华侨商会的渠道，如同一条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商路。
让“星辰牌”磁带的订单，如同雪崩般从整个东南亚地区疯狂涌来。
林卫东的磁带厂，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机器的轰鸣声，从未停歇。
工人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也洋溢着一种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因富足而带来的昂扬神采。
然而就在这片烈火烹油的繁荣之下，一场关乎品牌生死的危机，却在暗中悄然滋生。
最先发出警报的，是新加坡的经销商。
“林老板，最近……最近我们收到了很多客户投诉啊！”
电话那头，对方的语气充满了焦虑。
“都说你们最新这批磁带，质量严重下滑！”
“带子太薄，稍微快进几次，就断了！”
紧接着，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
各地的合作商，纷纷打来电话，投诉、质疑、甚至要求退货！
“星辰牌”。
这个由林卫东一手缔造，刚刚在海外市场站稳脚跟的国货之光。
其赖以生存的根基“质量”，正在发生动摇！
……
林卫东挂断电话，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
他没有声张，只是独自一人悄然走进了生产车间。
车间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负责给磁带装配聚酯薄膜的老工人身上时。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这位老工人姓李，是厂里年纪最大技术也最是娴熟的老师傅。
此刻，他正趁着车间主任不注意，熟练地从自己脚边一个隐蔽的箱子里，抽出了一卷颜色略浅的薄膜。
换掉了生产线上原本那卷厚实的标准薄膜。
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林卫东的心，沉了下去。
偷工减料。
为了追赶那天文数字般的订单量。
工人们开始用这种最愚蠢，也最致命的方式，来“提高”自己的生产效率。
他没有当场发作。
只是转身，对身旁的车间主任平静地说道。
“去，把所有还在岗的工人，都叫到院子里。”
“我有几句话要说。”
……
五分钟后，工厂的院子里站满了上百名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知道老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何用意。
那个刚刚换了薄膜的李师傅，也混在人群中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林卫东走到众人面前，手中只拿着一卷因为偷工减料，而轻易断裂的废品磁带。
他没有训斥，也没有谩骂。
只是举起那卷断带，用一种平静却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开口说道：“大家知道，我们手上这卷小小的磁带，在新加坡能换来什么吗？”
他环视众人，缓缓说道。
“能换三碗，热气腾腾的肉骨茶。”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师傅。”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
“你们，用那些更薄的不合格的薄膜，每一卷能为自己省下多少钱？”
“够不够，在新加坡买一碗肉骨茶？”
此话一出，人群中瞬间一片死寂。
许多工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那个带头偷工减料的李师傅，更是羞愧得满脸通红。
他涨红着脸，站出来辩解道：“老板……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实在是……是订单太多了，我们日夜赶工，也赶不及啊……”
“赶不及？”
林卫东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赶不及，可以加人！可以加班！加班费，我林卫东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但是！”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严厉。
“绝对不能，砸了我们‘星辰牌’的招牌！砸了我们‘中国制造’的招牌！”
他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既有小聪明，却也同样有着最朴素自尊心的工人们，深吸了一口气。
“从今天起，我们厂里，实行一个新的制度。”
“每一卷从我们这里生产出去的磁带，在出厂前，都必须印上制作人自己的编号！”
“以后，产品出了任何质量问题，我不会再找车间主任，我只看编号直接找到那个责任人！”
“当然，有罚也有奖！”
“每个月，我们会进行品控抽检。”
“产品合格率最高的小组，负责人月底奖金翻倍！组员，人人有红包！”
“我林卫东，是要带着大家伙儿，站着，把钱挣了！而不是让外国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做假货劣等货的骗子！”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工人的心上！
他们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接下来将是狂风暴雨般的惩罚。
却没想到，老板给他们的，不是罚款。
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尊严。
……
第二天。
车间里，再也没有人去碰那个装着劣质薄膜的箱子。
甚至，还没等车间主任开口。
那个李师傅，便主动站了出来红着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箱劣质薄膜，尽数销毁。
他还主动提出，改进了工序，宁可牺牲一点速度，也要将薄膜的厚度，重新调整回去。
“我们宁愿一天少做一百卷。”
他对工友们说道。
“也绝不能再让外人，指着我们的鼻子，说我们大陆货差！”
三个月后。
一辆挂着领事馆牌照的轿车，停在了工厂门口。
新加坡华侨商会的老会长，亲自派人，送来了一块用上好花梨木打造鎏金的牌匾。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
“诚信商户”。
老会长在随行的信中，写了这么一句话！
“林老板，你手下的工人，比那些最精密的机器还要靠谱。”
……
夜里，陈梦瑶看着车间墙上，那面贴满了工人编号与品控红星的“荣誉墙”，笑着对林卫东说：“你这招‘编号责任制’，可比任何罚款，都管用多了。”
“你是怎么想到的？”
林卫东望着窗外，工人们在灯火通明的车间里，那一张张忙碌而自豪的脸。
眼神却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充满了绝望的监牢。
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在监狱里的那些日子。
那时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刻在囚服上的编号。
他们不被当成“人”来看待，只是一个个会喘气的物件。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人最怕的，从来就不是贫穷。
而是不被当回事。
……
而在遥远的日本，东京。
松下电子的总部大楼里，一场关于“星辰牌”的会议，也正在召开。
虽然，他们早已退出了香港市场。
但那份被一个中国乡镇企业，以雷霆之势击垮的耻辱，却始终是他们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们一直都在死死地盯着，林卫东的一举一动。